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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婚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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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婚夫

許多年以後,菲沁都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見秦斯諾那天,她九尾飛舞,他立在盛開的梅叢之前,面容淡然,靜靜地看著。

萬物隱形,只有心跳,一聲一聲,震耳欲聾。

是害怕。

前一天晚上下過雨。

盡管天氣很好,冬日的朝陽燦爛如碎金,空氣透過半掩的粉色紗質窗簾,還有些微濡濕。

菲沁立在窗邊,長發烏黑,薄唇微抿。

身後,傭人小雨把幾件比較正式的衣服拿了出來,喊她看想穿哪一件。

今天中午她的未婚夫會過來吃飯。

第一次正式見面,不能穿的太隨意。

菲沁轉身,任由屋裏起床時殘留的溫熱被新鮮氣息置換,選了白色毛衣加香檳色呢子半身裙,又挑了一枚蝴蝶發卡。

望向鏡子,鏡中人身量高挑,臉色白凈,如一枝初綻的嬌柔白荷,黑眸水波般澄亮而溫柔。

“真好看!”小雨誇讚。

菲沁淡淡笑了一下,自是知道。

九尾狐沒有不美的。

“秦先生聽說也是極好看的,跟小姐很般配。”她咕噥道,“就是人有點傲。畢竟是大少爺,從小嬌生慣養,脾氣大點也能理解,也許見了小姐就好了!”邊說邊小心地把挑剩下的衣服掛進櫃子裏,細心展平。

“我家小姐可是人見人愛,沒人會不愛!”

小雨的表情告訴菲沁,她堅信著她家小姐絕對能降服這個人,讓他為她著迷。

菲沁看著她忙,鼻尖嗅到一抹微涼的氣息。

真的嗎?

提起這個未婚夫,其實之前就該見的。

秦先生,全名秦斯諾,南城第一財閥家族秦家的長子,據說也是南城大學歷史學院考古系的副教授,今年二十八歲。

之前有過交集,不怎麽愉快。

那個時候,她剛回人類社會沒幾天,秦家人找上門來,提起舊日婚約,言談間對她不吝誇讚,一家人都信了。後來,豪華飯店,一桌人裏獨缺他一個,電話那頭一個淡漠的男聲響起,說學校臨時有項目,抱歉,來不了。

提前說好的事,放兩家人的鴿子。秦家人好說歹說,爸爸才消氣。

從那時起,菲沁就知道了他到底有多傲慢。他根本看不上她,連面都不想露。

而今天,其實是因為之前失約,上門道歉來的。

恐怕也是被逼的。

她有看過照片,是張規整的證件照,黑西服白襯衣,極好看的人,只是眉眼形狀太過鋒利,一雙淺色眸子安靜地看著她,一如那天聽到的聲音般遙遠而不可捉摸。

不隨和,也不好相處。

所以她也不知道。

換好衣服下樓,一群傭人忙忙碌碌的,後媽蔣音正在溫聲叮囑他們按著菜譜備菜,看見她,伸出手示意。

記得不許露出狐貍尾巴。

菲沁比了個“OK”。

沿著走廊下了臺階到院子裏,身後是陳家精致的粉色小洋房,面前是一片梅林。再往前,出了大門,就是紛紛擾擾的人類都市。

半個月了。

她一只狐貍精,正在人類的世界裏橫行霸道。

十七年前,媽媽死後,她回到了叢林,一直跟姥姥生活。

姥姥說,菲菲長大了,該回家了。

闊別許久再回來,其實也沒有很不適應。這裏是她家,男主人陳寒是她的爸爸,女主人雖是後媽,性格卻溫和寧靜,總是笑瞇瞇的,她還有個七歲的弟弟,名睿,睿智的睿。

既然成了人,做人好了,可總是有點本性難抑。

立在梅園,四下無人,九條雪白的大尾巴竄了出來。

梅花受到靈力催動絢爛綻放。菲沁愜意地伸了個懶腰,捏了一片緋色的梅花,念了個訣,梅花瓣化成小蝴蝶,朝著姥姥的方向去了。

松了一口氣,菲沁有點冷,準備回屋去穿衣服。

一轉身,楞住了。

她的面前,是一個高個男人。

黑皮鞋,黑西褲,黑色的長款大衣,卻內搭了一件白色的半高領毛衣,黑白相配,沖淡了幾分暗沈的色調,也平添了幾分疏離。

他一只手插在腰側口袋裏,另一只自然垂下,身形挺拔,整個人清瘦卻不顯弱,斯文又安靜。

頭發墨黑,襯得皮膚很白。

冷眉之下,薄薄眼鏡片之後,一雙同色深眸正安靜地看著她,和她身後的尾巴。

不知道站了多久,又看了多久。

一條尾巴往前伸,示好著去摸他的臉,菲沁忙拽住拉回來。對上他清淡的目光,她一瞬緊張,轉開眼睛,將尾巴全收起來。

不像是給嚇到了,菲沁垂頭暗自猜測。

總覺得有點眼熟。

他立著不動,她也不太敢動。

毛絨拖鞋裏的腳指頭徒勞地勾起又放下。

就這麽站著,直到菲沁鼻子一癢,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
感冒了。

男人瞳孔微動,往前了一步,似乎想說些什麽,身後陳寒匆匆過來,掃了一眼菲沁,說了一句:“小諾,過來了怎麽不吭聲?”

他站定腳步,微微頷首:“叔叔,不好意思。”

小諾?

這廂菲沁已經明白了,這個人就是秦斯諾。

真人比照片更……冷。

方才,他就是用那種審視的眼神瞅著她。

所以怎麽偏偏被他看見,菲沁直懊惱。

“陳菲沁,這怎麽回事?”陳寒看到正盛開的梅花,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,此刻板起臉,“穿那麽薄出來亂跑,小心感冒,還不快回去!”

菲沁轉頭便往屋裏走。

陳寒領著秦斯諾在後面,不急不慢地往客廳裏去。

“她姥姥給慣壞了,沒點家教,見笑了,我們一定好好教她。”

秦斯諾目光裏,那一抹白於門後不見,開口道:“叔叔,沒關系。”

驀的想起半個小時之前他媽說的話。

你今天要是不去,就給老娘滾,再也別回來。這一趟,倒是……挺意外。

“很可愛。”

秦斯諾補了一句。

屋裏,菲沁又連打了兩個噴嚏,小雨急忙拿毯子把她裹起來,又拿來了感冒沖劑讓她喝。

喝完藥,立在窗邊,看剛剛催開的滿園紅梅。

園外立有一人。

大約是時辰尚早,又無事可做,他也出來賞梅。

頎長背影,雙手悠閑地插在大衣外兜裏。

她立在高處。

這般清冷的,寧靜的,還挺好看,只可惜他方才看她的樣子,太過高傲,怎麽也揮之不去。

定定地看著,冷不防秦斯諾回頭,就這麽對上了。

窗邊的少女,裹在大毯子裏,身形瘦削,長發淩亂,皮膚雪白,卻有一雙極為漆黑的眼睛,像來自於最純粹的黑夜,正看著他,如一幅靜默的油畫。

時間暫停。

“剛喝過藥,怎麽還敢吹風!”小雨叉腰,過來關窗。

視線被阻隔,秦斯諾淡淡地收回目光。

身後有人喊他。

“秦先生,還是回屋吧,怪冷的。”

“快吃飯了!”

他應了一聲,邁步往回走。

午飯豐盛。

餐桌上,秦斯諾坐在菲沁對面。

她一擡頭,就可以看到他。

他毛衣雪白,正安靜地坐著,小口吃自己面前的菜,拿著筷子的手白皙又漂亮,察覺到她的目光,便與她對視上,目光平靜如水。

卻總有些讓她不敢直視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的失態,覺得他在觀察她。

看過來的那一瞬,菲沁心頭一跳,匆忙低頭,不小心筷子掉在了地上,匆忙彎腰去撿。

頭磕在了桌子上,發出聲響,餐桌輕晃了一下。

陳寒眼角一跳。

菲沁捂著頭坐起來,假裝不經意看了一眼,秦斯諾在看著她,笑著,眼眸微垂,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,笑容裏就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
傭人忙拿了幹凈的筷子過來,她也不敢大動作,不敢多吃,別扭的不行。

在旁人眼裏,就成了忸怩。

菲沁又吃了幾口,實在是吃不下,坐在那兒拿筷子夾近旁盤子裏的黃豆粒玩兒,純當找點事做。

一個幹凈的勺子遞了過來,是對面的他,面對她的些微的驚愕,沒什麽表情變化,依舊是淡淡的,等著她動手。

菲沁只得接住。

陳寒和蔣音對視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裏的滿意。

“小諾,沒事的時候多來家裏坐坐,你陳叔叔老是念叨,許久都沒見你了!可巧今天來了,別急著走!”蔣音笑。

秦斯諾溫聲同意下來。

其後無話。

吃過飯,陳寒和蔣音拖著陳睿離開,客廳留給了秦斯諾和菲沁。

偌大的房間,不時有傭人過來晃晃,送個水果,除此之外,只有他們兩個。

除了尷尬,還是尷尬。

菲沁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,拿起茶幾上一本書開始翻著看。她成人形後,也有學人類的語言和知識,認了字,此刻看入了神。半晌脖子累了,不由得從書裏出來,餘光看到的,讓她怔了一怔。

秦斯諾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,整個人懶洋洋的,正在看她。

菲沁眨了眨眼睛,擡眸朝他看過去,他斂目,淡定轉開。

“菲沁。”放下腿,秦斯諾坐正,撣平西褲輕微的褶皺,嗓音溫和而清朗地說了自己的基本情況,接著道歉,“上次失約是我不對,對不起。”

菲沁回:“沒什麽,工作重要。”她也只能找到這麽個說法。

“你……”他似乎還有話說。

她擡頭,滿是不解: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。”

之後都不再說話,氣氛陷入沈寂,仿佛看哪裏都不對,不小心又會跟他對視上,菲沁暗暗地轉移視線,拿過書繼續翻著看,與方才不同,明確知道他就在一邊,根本看不進去。

屋裏有個男人,年輕,英俊,長手長腳,微垂著頭正在劃拉手機。他坐在那一縷陽光下,睫毛很長,菲沁視力極好,看到了陽光淺淺投下的陰影。

秦斯諾放下手機,正視她。

她急忙轉頭,心跳有些急促。

“我想聊聊,關於婚約的事。”秦斯諾開口,擡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。

這也是他今天上門的主要任務,不過這個任務,現在變了。

菲沁目光從他的鏡框上收回來。

被他看見狐尾,她覺得是完了。

不過這種事,她本身也不是很熱衷,又不是非他不可。

耳邊是男人的聲音: “你我兩家一直以來關系親厚,集團裏也有業務上的往來,所以這件事主要看你的意見。”不疾不徐,他將選擇權給了她,“你覺得如何?”

她覺得如何?

該如何……倒也不是不行。

菲沁仍心有一絲疑慮:“你不怕嗎?”

他大概猜到了是什麽。

秦斯諾突然笑了。

眼睛彎著,有兩汪清泉,流光璀璨,嘴角揚起一個弧度,淺淡的笑渦隱現。

她恍惚了一瞬。

“不怕,而且……”他頓了一下,“很可愛。”

人生第一次在一天之內第二次用這個形容詞,用在了同一個人身上。

秦斯諾站起身來,菲沁也緊跟著他站了起來,面色微緊,想送他出去,他卻伸出了手。

寬大的手掌安靜地懸空。

他說:“未婚妻,你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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